18日凌晨,睡意尽消,总想连夜赶往医院。爸妈劝我:“等天亮再来吧,晚上行车不安全。我们现在也都见不到人,只能在病房外等。”
19日上午,变道回家,因为医生说:“没有任何希望了,回去吧,叶落归根”;下午,担架上楼、拔管拆袋、修容更衣……时隔八年,又一次经历至亲辞世,脑子里一直萦绕着《异兽》里的那句“贯彻天灵的悲伤,终于还是追上了他”。这本书,真的是越读越容易共鸣。可就算它再脏,到最后也没有写出白发血瞳、欲言又止、颤栗恸哭的桥段;晚上,第一次经历守灵的环节,目光总在不经意间移向大伯的胸口,期待有着奇迹发生。其实我一直都不太清楚,自己是从何时开始,不再害怕夜路,就如同此刻,虽隔一米,惧意全无。今日零星小睡,因为贯彻天灵的悲伤,也真的追上了我。
20日中午,入土为安,这下大概只能在记忆里相见了。想起了在网上看过的一段话,大意是:“为什么亲人离世时要把你拦在外面?因为你摸到的会是冰冷的温度、僵硬的躯体,而不是那个曾经熟悉的家人”。是的,我真的碰到了,僵硬而冰冷、无情且陌生。
大伯这一走,父母妻子女都少了一份依靠、亲兄弟也丢了一个臂膀,此后大事小事,少有人可商量。
他这一生,出了很多力、受了很多罪,却没有等到退休,甚至从住院到去世也仅过了一个月整,大家听到无不感到震惊、惋惜。走马观花,在吃喝上他其实过的还算不错,唯独在衣着方面,虽然整洁得体,却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劳累命,喜欢却又穿不惯西装革履,所以我们用鸭舌帽、呢子大衣、西裤和皮鞋来为他这一生体面地收官、收棺。
大家都知道他性子急,但人不坏,所以无论是儿子结婚,还是自己出殡,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到场,无声地表达着自己的认可和支持。
老一辈总喜欢把“完成任务”挂在嘴边,他也不例外。我其实一直都不认可这种观念,但也发自内心地恭喜他愿有所成。在我看来,很多人草率地结婚生子,都只是在做一件“理所当然”的事情,“交代”了父母,却并没有对自己、对配偶、对孩子尽责。可当我得知他弥留之际,想的一直都是“早点痊愈,回家陪孙女和外孙女过年”时,又陷入了深深的茫然:究竟哪一代的坚守才算正途?
他生前曾不止一次地提起过对于我的期望,那就是:“你一定要好好上学,出人头地,让他们都好好看看!”如今我虽有所憾,倒也勉强及格。至少,还能为他留下只言片语。或许,这也就是我读书的意义所在。
本想沙发小憩,奈何心力交猝,浑然入睡。半夜再醒,已是无眠,于是耗尽全身力气,着手记录这段文字。
所以许久之前就想开篇,却因灵感枯竭而拖延至今的随笔,终于在此时此刻,迎来了它沉重的结尾。
命运,没有给我一个继续拖稿的机会。
可无论如何,故事总要翻篇。
起风了,唯有努力生存。
二四年腊月二十二,于家中凌晨,耗时四个小时写完初稿; 大年初一,看着空了一半的房间,无声压抑; 年后怀着冷静的心绪补充未竟之语,却不想收尾越发困难,原来是我早已泪流满面。 再见。